清晨時起了霧,冰涼的雨鋪天蓋地的傾下來,與烏沉沉的海麵連一片,渡的煙囪裡噴出濃煙,將遠近的天空染上一層鐵鉛灰的,讓人倍抑。船長之前發了通知,說是順遠嚴,暫時不能靠岸,無奈下隻得在公海上飄著,等著岸上的通知。這一等,就等了足足一天一夜,直到今天早上,才獲準港。
謝襄站在甲板上,裹著一黑昵大,額角碎發垂下來,遮住大半張臉去。港上熙熙攘攘,一排黑小奧斯丁駛進來,尖銳的鳴笛聲遠遠傳來,穿了冰涼的白霧,直直的紮進耳朵裡去。
「襄襄,這裡風大,先進艙裡等著吧。」
小珺站在一旁,手裡撐著傘。一名四十多歲穿著考究的先生提著箱子匆匆而過,眼看就要撞在的上,謝襄手疾眼快的一把拉過。
「對不起,抱歉。」
那人匆忙說了一句,腳下沒停,快步朝特包廂那邊走了。
風大了,謝襄轉過頭去,隻見特包艙那邊荷槍實彈的一排警衛,一個年輕的影被簇擁在中間,穿著一褐的皮質大,戴著一副看著就不像好人的二餅眼鏡,作極大的晃了晃脖子肩膀,又扭了扭腰,半點沉穩也沒有,招搖的很。
「不知道是哪家的敗家子,排場倒不小。」
小珺撇了撇,小聲的嘟囔一句。
殼軍帽,五角星帽徽,黃斜紋布軍裝,金肩章,這是南都政府剛剛修改統一了的軍用製服,地方上的肩章目前還是灰的。
南都來的嗎?
謝襄暗暗想著。
這夥人跟一樣,是在港島登的船。上個月初六,通昌鐵路被炸,南平關那邊又在鬧工人運,幾條鐵軌都被掘開,順遠的鐵路通徹底癱瘓。接著,左忌明、劉茂言、杜律等奉安係高相繼被暗殺,司令張仲勛發了大狠,戒嚴全省,封鎖要道,順遠徹底了潑水難的鐵桶。
別人等得,謝襄卻等不得,當機立斷,繞道港島,從水路境,然後就遇上了這夥人。
因為這位公子哥兒的到來,渡嚴了整個特包區,便是之前就包了包廂的客人也被請了出來,措辭雖客氣有禮,卻毫無商量的餘地。然後,三樓宴會廳就了私人領域,歌舞昇平,整夜不歇,熱鬧的與當今這淒風苦雨的時事好似兩個世界。
封鎖足足維持了一個多鐘頭,等到特包艙那位爺的車隊走遠了,其他旅客才被獲準下船。旅客們七八舌的猜測那人的份,卻沒有一個人為耽誤時間而抱怨,顯然在這樣兵荒馬的年月,這種事早已是司空見慣了。
「襄襄,先去我家吧。」
謝襄一把拎起小珺手中的箱子,點了點頭。
「恩。」
夜極靜,連窗外的風都已止歇,謝襄坐在鏡子前,默默出神。燈火溫黃,投下一道暖暖的影子,四周那樣安靜,小珺和媽媽的對話在這片靜謐裡顯得越發清晰。
「襄襄要來順遠上學?」
「是啊,新華校,我不是跟你說過了。」
「北平那麼多好學校,幹嘛非要來順遠?再說,哥哥之前就是在這出的事。」
「噓……」
聲音又弱了下去,謝襄回了神,散開頭髮。鏡子裡的孩子眼睛很大,鼻子很,抿一條直線,帶著幾分嚴肅,不同於江南水鄉兒的,的模樣裡有些北方子的英氣,像是寒冬臘月裡掛在枝頭上的鬆塔,明明不是花,卻有花的形狀。
這個樣子,應該是行的吧。
「咯吱」,門被推開,小珺端著托盤走進來,托盤上放著一碗湯,旁邊還有一條雪白的巾。
小珺坐下,有些擔憂的看著。
「襄襄啊,你……真的想好了?」
謝襄一笑,拿開巾,拿起下麵藏著的一把剪刀。
「想好了。」
「開弓沒有回頭箭,烈火軍校可不是好玩的地方,你這一剪刀下去,可就沒有退路了。」
謝襄握起一把頭髮,剪子橫在上麵,「唰」的一聲,長發落地。
「我本來也沒想回頭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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