泛海集團控有限公司。
總經理辦公室。
經鴻坐在班臺后頭,正與泛海集團投資部總經理趙汗青進行這星期的一對一會議。
經鴻今年三十二歲,眼睛有些丹,略細、略長,眼尾平,略微上挑,有窄窄的雙眼皮。眼瞳有一點淺而且位置有一點高,眼瞳下緣剛好著眼眶下緣,差一點就是三白眼,顯得涼薄,但氣勢驚人。但除此之外,他白皙,整個面部線條,脖頸也修長,又沖淡了疏離。
經鴻掌控泛海這個萬億帝國已經一年。
泛海由經鴻父親經海平于1997年6月創立,最初是做個人主頁和電子郵件,后來又做其他的社工,再后來,將商業版圖擴充到了互聯網的眾多方面,多年前就已經在納斯達克敲鐘上市。隨著越走越高,現在,巔峰期的泛海市值竟已達到萬億。人們說到泛海市值時,數字后面是驚人的“trillion”。
一旦泛海經營出現狀況,華爾街會流河。
自然而然,經海平的兒子經鴻學的專業是計算機,本科、博士都是斯坦福。不過,因為經鴻高中時期專業水平就已經很高,又有父親的人脈,所以他大一時就開始在周圍的大公司實習,比如谷歌、臉書,后來又去華爾街那些被稱為“bulge bracket1”的頂級投行,比如高盛,在投行部接發、發債、兼并收購、重組等等核心業務。對于博士,經鴻本來想學的是其他方向,但2006年geoffrey hinton提出了“深度學習”的概念后,經鴻敏銳地察覺到人工智能的,選擇了人工智能,博士期間去西雅圖的亞馬遜和微也實習了下,還輔修了一個碩士。
25歲博士畢業以后,經鴻立即進了泛海。一開始,經海平并未這個兒子的份,經鴻只是泛海起家的“網絡社事業群”的一個經理,推出了兩個新的功能。一年后,經鴻被調去了“企業發展事業群”,在群下面的投資部主導了幾樁兼并、收購,中間還在市場部干了一陣子。
在“企業發展事業群”待了一年半,正當之前的同事們都納悶他的事業發展時,經海平公布了他的份,并調到了自己邊做助理。經海平有意培養,很多東西都經鴻先看一看、想一想,結果經海平非常欣喜,認為經鴻甚至超過自己,因為經海平喜歡但經鴻不喜歡的幾個新功能都沒收獲好的結果,甚至才一天就速下線了。于是到第二年,泛海集團地震式調整架構并將“人工智能實驗室”改組“人工智能事業群”后,經海平便這個新事業群的負責人直接向經鴻做匯報,因為人工智能確實太“新”,是經海平的弱項,然而卻正是經鴻的專業,經鴻也是世界上最早接“深度學習”的那批人。經海平想給兒子一個大群管一管,“人工智能事業群”看起來則非常合適。經海平提心吊膽,可還是相信兒子,而事實證明,經鴻“aii in”的幾個產品,比如醫療影像,就是一年后的大勢所趨。
助理當了三年左右,經鴻越來越自信。這個時候原泛海cso(首席戰略)兼“企業發展事業群”的群總裁跳槽去了一家銀行做ceo,因為事發突然,經鴻便兼任了企業發展事業群的新總裁,因為經鴻當年主持的幾樁收購都取得了超高回報,而經鴻那時不喜歡的幾個領域后來也都被證實了并非什麼好的賽道。
經海平本來沒想兒子太快接班的,誰知天有不測風云,一年前老爺子被確診了腫瘤,雖然做了手以及化療,同時病理也證實了腫瘤還在早期階段,可腫瘤畢竟是腫瘤,隨時復發、隨時要命,考慮到狀況,經海平還是決定好好休息、好好活著。當然,這一切都是在考慮到經鴻能力的況下——在經鴻的領導下,“人工智能事業群”和“企業發展事業群”都沒出過什麼岔子。
于是,自那天起,經鴻就接過了父親的班,接過了帝國權杖,全面掌舵“泛海”——他是泛海整個集團的大總裁,而經海平則依然是泛海的董事會主席。
現在,經鴻面前這趙汗青管理著的投資部就隸屬于企業發展事業群。企業發展事業群的群總裁是經鴻本人兼任著,下面投資部的gm(部門總經理)就是趙汗青。
經鴻與趙汗青二人梳理了幾個問題后,經鴻貌似漫不經心地問:“對了,‘鯤鵬’與‘華微’的合并,怎麼樣了?”
趙汗青說:“其他條款差不多了,合并之后的新公司我們占20%,清輝也是20%。但是,對于合并之后ceo的位置由哪邊兒來當,我們雙方統一不了。”
經鴻說:“猜到了。”
“鯤鵬”是泛海投資的一家創業公司,“華微”則是中國“互聯網四巨頭”中的另外一家“清輝”投資的。鯤鵬、華微做的都是新興的“互聯網銀行”,也是目前整個中國唯二兩家互聯網銀行。互聯網銀行,乍聽上去十分奇怪,可事實上用戶潛力無比巨大,因為沒有銀行網點、沒有銀行柜員,它能提供非常厚的利息。在國,連高盛等等都開設了自己的互聯網銀行。
2015年末的時候,央行宣布取消一年以上定存利率的上限,于是經鴻看見機會,果斷出手。
最開始,因為vc2們全都認為中國儲戶只會喜歡“中農工建”四大銀行,鯤鵬本拉不到任何投資,經鴻決定投的時候其實覺很孤獨,好像全中國就他一個人在投。可接著,不到一個月,鯤鵬的競爭對手華微就宣布了a融資已經完的消息,還驕傲地說,投資方是清輝,促易的人是周昶。
后來,在泛海的牽線搭橋下,鯤鵬拿到了中國最大的保險公司“每名顧客最高10萬”的保險,也拿到了正式的銀行牌照,讓儲戶們放心不,從此用戶數量增長迅速。
不過,作為中國“唯二”的互聯網銀行,為了擊敗對手、搶奪市場,鯤鵬和華微都為新用戶提供了非常高昂的補。比如,鯤鵬承諾,一個用戶只要拉來另一個用戶,這兩個人一年期的定存利息就能從4.5%提升至5.5%。鯤鵬自的貸款業務支撐不了這個數字,只能靠泛海的投資,而另一邊,華微也是同樣的況。對于誰先開的第一槍,雙方各執一詞,但結果就是鯤鵬、華微兩家公司補比例越來越高,儲戶數量還越來越大,因此它們燒掉的錢也越來越多,漸漸地,鯤鵬的投資者泛海和華微的投資者清輝,經過一又一的注資后,終于不了了。
花錢如流水。
泛海、清輝都希將鯤鵬與華微合并,握手言和、定紛止爭、共市場、共謀未來。燒錢燒得太厲害了,“鯤鵬華微兩家公司合二為一”是正常的解決思路。這個市場就這麼大,砸太多錢搶對方人意義不大,不如就不砸了,將市場對半分了,總好過錢砸進去了市場還是一家一半。將兩邊拉到一起坐下來談的是高盛中國的老大——想投資合并后的新公司,而且泛海清輝王不見王,而卻與兩邊的關系都非常好。
雖然人人都說,在“投資公司”這件事兒上,泛海、清輝本就是兩頭牛,牛給的是源源不斷的,泛海、清輝給的是源源不斷的錢,但其實,能省的話當然最好還是省省。
可是現在……經鴻想:談判似乎陷了他預想中的僵局,就是ceo的問題。
鯤鵬、華微合并之后,新公司的ceo誰來當?是原鯤鵬的ceo?還是原華微的ceo?很顯然,鯤鵬的ceo是泛海一派的,以后也會向著泛海,畢竟泛海投資鯤鵬已經好幾年了,有知遇之恩。而華微的ceo是清輝一派的,肯定會向著清輝。
“ceo是實權位置。”經鴻說,“還是要拿到。”
趙汗青:“是。我知道,我還在爭取。”
東能管的事畢竟不多,ceo才是實權位置。
對于鯤鵬、華微合并后的新公司,經鴻希聽自己的,而不是聽那個周昶的。
周昶,經鴻不喜歡。
和他一樣是32歲,也和他一樣,去年接了父親的班——事實上,紈绔橫行的“企二代”圈子里,只有他與周昶兩個人是功地接班了的。
人人都說他們相像,他們也確實很像,三十出頭、名校畢業、履歷輝煌、早早地就走到了臺前。與通常的“企二代”們完全不同,經鴻、周昶兩個人都選擇了技路線,讀計算機且讀到博士,在國的科技公司有很多的實經驗。唯一不同的就是,經鴻畢業直接回了中國,而周昶則在舊金山的麥肯錫工作了整整五年,做it行業的管理咨詢,一開始做企業管理,后來做投資管理,一路升director,30歲才回國,回國后直接就接管了清輝的核心事業群。
據坊間傳聞,讓周昶在麥肯錫一戰名的是某巨頭企業的裁員項目。當時周昶負責制定那家企業的全球裁員計劃,他下手極狠,直接裁了三分之一,震驚業界,但之后,終于擺臃腫軀的客戶就起飛了,公司價一路飆升。
去年,周昶父親周不群一次酒后說錯了話,還很嚴重。周不群酒醒之后自己把自己嚇得半死,因為擔心上頭怪罪,于是,還沒發生什麼事兒呢,就將清輝傳給兒子,跑到歐洲養老去了。周不群想的多,先主自斷一臂,退下來,這樣,公司運營至正常,公司也還在周家手上。但不管怎樣,說錯話那件事兒最后還真的就揭過去了。
接班后,“老清輝派”與“新清輝派”斗厲害,過渡不似泛海平穩。不過周昶對董事會高治軍,而且簡直是斗王之王,斗神,想斗走他的最后全都被他斗走了。兩三次之后,其他人就不敢吭聲了。
連網上都說周昶這人帥,但壞;或者周昶這人壞,但帥,一個意思,側重點不同。
上一輩,經海平就看不上周昶父親,到這一輩,泛海、清輝在互聯網所有領域展開火并,競爭經常到白熱化,經鴻、周昶便更無集。各類會議上真到了肯定還是會點點頭,甚至打個招呼,更甚至寒暄幾句,但私下里毫無聯系,連聯系方式都沒加過。
經鴻是天之驕子,一直以來無人能比,他也認為自己特別。但現在,突然間,所有人都在說“你們兩個一模一樣”,經鴻其實煩的。
“行,沒別的了。”會議最后,經鴻拿過桌上一個暗紅的文件夾,明顯要做其他事了,“就一件事,鯤鵬、華微合并之后ceo這個實權位置不能讓。”
趙汗青又說:“我知道。”
“辛苦你們了。”經鴻還年輕,平時對下屬們會盡量和悅,“我知道這不容易,不過,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。”
…………
一直工作到七點多,經鴻書通知司機說經鴻辦公已經結束了,對方等著經鴻下樓。在泛海,以前的經海平和現在的經鴻有著一部專用電梯,下去就是停車位,其他人止占用。每天晚上司機都在電梯出口等著他們。泛海另外幾個高管也同樣有專用電梯,只不過是共一部。
走出辦公室,乘著電梯到停車場,司機已經候在車旁。見到經鴻,司機了一聲“經總”,而后輕輕拉開后座的車門,經鴻抬邁進車里。
扣上安全帶,經鴻對司機說:“今天晚上去老經總那兒。”
“經總”或“小經總”是他自己,“老經總”自然是指經海平了。經鴻平時會回泛海邊上他四年前買的大平層,不過,偶爾有點空閑的時候,比如今天,他會看看他的爸媽。
老經總夫妻兩個住在某個高檔別墅區,司機應了一聲兒,車子平地駛出去。
經鴻繼續理工作。他一邊看手里資料,一邊又想到了鯤鵬、華微的合并。
他雖然對趙汗青說“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”,但事實上,經鴻已經做好了談判破裂的準備。
這無關趙汗青的工作態度。經鴻并不親自過問泛海所有投資項目,所以,他但凡是過問了,不論表面上多漫不經心,都說明這個項目是重要的,趙汗青不會不懂。
這同樣無關趙汗青的工作能力。泛海集團的投資部是公司的英部門,由當年高盛大中華區主-席跳槽過來建立,員工不多,卻個個有環加,北大清華和bb投行一路過來的,進了泛海的投資部,等于走到金融行業鄙視鏈的最頂端。投資部的幾個高層都當過頂尖投行的高管,趙汗青也不例外。因在各領域基深厚,又有極強的工作能力,這幾年來中國接近一半的獨角3后都有泛海的影子。泛海的投資大會就是最好的投資大會,創業公司都想參與,有人甚至說,泛海抓個鬮,投個公司,第二天那家公司保準漲停。
問題是,ceo的位置他不讓,那個周昶也絕不會讓。而清輝的投資部,也同樣是業最好的。
這一年來,經過幾次手,經鴻已經非常了解周昶的個人風格了。
的確是跟自己一樣。
今年以來,兩家公司投資風格都越來越唯我獨尊。有錢任,風格非常激進,對想要的勢在必得,出手大方到了驚人,肯給高估值,打款也快。這一年,只要泛海、清輝兩家看中了同個東西,那就一定是風雨大作。
每一次,業都說“天啊!經鴻、周昶又看上了同一件新玩!”
經鴻了解周昶,他們兩個確實相像,即便他們其實毫無私。經鴻得益于這種了解,卻又厭惡這種莫名其妙的了解。
正想著,經鴻就發現通往別墅區的道路正在進行管道維修。
這路本來由南向北和由北向南各有一車道,現在封了其中一邊,大家只能自己協調了。
經鴻司機看見遠駛過來了一輛汽車,但對方離得還遠,自己離封路區域更近,便沒停。
誰知對面那輛邁赫的司機明顯囂張慣了,竟然直接轟了一腳油門,想率先進正常車道,停經鴻的車,搶著這道過去!
經鴻一貫比較低調,今天的車只是一輛特斯拉,比邁赫62s差得遠了。作為科技公司的ceo,經鴻絕對不會選擇對面這種12缸的。超大排量,污染地球。
可能正因為經鴻的車過于低調,對方司機才仗勢欺人。
但明顯,經鴻司機也不愿意吃這個虧這個氣,這樣一來,兩部車就面對面地僵持在了現在唯一能過車的一條車道上。
經鴻司機搖下車窗,罵道:“開得什麼玩意兒?!你離那麼遠,你還搶著這道進來?!”
對面那車長六米多,上著黃牌,司機則像個流氓:“你逆行了你知道嗎?!我順行!長沒長眼睛啊你?”
“你們回去。”不想與流氓理論了,經鴻司機揮了揮手,“現在我們離出口遠,你們離出口近。”
“退個屁!”
對方司機剛罵了一句,經鴻司機就發現,邁馬赫里后座的人似乎說了一句什麼,那個司機登時變得像小貓一樣,不吭聲了,發引擎,緩緩緩緩地退了出去。
邁赫閃到一邊——路障后的另一條車道上。
“切!還不是退回去了!”經鴻司機也踩油門。
經過那輛邁赫時,因為一點好奇,經鴻略略扭過脖子,向邁赫后座的人了一眼。
正好對方也過來。
兩人都坐在側,車窗也都沒東西。隔著兩道車窗,經鴻一對上對方的眼睛,就愣了一下。
那人并非現在那些偶像明星的長相,而是仿佛當慣上位者的。潔的額、高的鼻、薄薄的,棱角分明的下頜骨。最漂亮的是一雙眼,黑漆漆的,好像能察一切。只是若細細看去,便會覺得這多的桃花眼眼底深盡是涼薄。
周昶。
經鴻想,竟然對上了周昶。
兩人隔著兩道車窗默默地對著,好像在想什麼,又好像什麼都沒想,兩雙眼都不出當事人的任何想法。車過,一個向南一個向北,很快,周昶就消失在了經鴻的視野當中。
過去之后經鴻才想起來,周昶家的老爺子,和自己的老爺子,別墅買在了同一個區。看來自己是過去,周昶是出來。
因為特別看不上周昶父親周不群,每一回在小區里見到對方,經海平回來之后都會說聲“晦氣”。
不知等會兒,跟老爺子說完剛才兩車對峙的事兒后,老爺子是不是又要說“晦氣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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