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盡黑暗的穹頂之下,月牙黯淡,漫天繁星閃爍,星輝熠熠,好如無盡燃起的星火。
方家,燈盞上火苗跳躍閃爍,籠罩著圍攏在桌前的三人。
「……那竊賊被抓了……還犯下了命案,聽說,一家五口,老弱婦孺,無一倖免……」
方銳將從江平安那裡聽來的消息,對方薛氏、方靈說了。
「這可真是……」
方薛氏嘆息之餘,也是慶幸不已。
方靈如今也有些懂事了,用稚的聲音問道:「兄長,我和娘親要是不躲進地窖,是不是也會死啊?」
『死』這個字眼從一個五歲孩子的口中說出,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厚重與辛酸。
方銳眼角一跳,沉默了下,笑著了方靈腦袋:「不會的,沒有這種假設。」
此時,他才有空閑解下褡褳,也為了沖淡這沉重的氣氛,從中拿出了黃豆、臘。
「哇,黃豆,還有!」方靈發出一聲驚呼。
「兄長,咱家又要吃了嗎?」黃昏的線下,一雙大眼睛閃亮亮的。
『這小丫頭片子沒心沒肺,方才還在說『死』,現在就想著吃了!』方銳心中好笑。
「吃什麼?這是臘,能存住哩!」方薛氏敲了下方靈腦袋。
「是的,要存著的。」
方銳想了一下,說道:「這世道,接下來……可能會更不好,咱家糧存的差不多了……其它俏貨,也得存上一些……」
他本來不準備說,可有了今天這事……給方薛氏、方靈提個醒也好。
當然。
方銳不是準備全盤托出,讓方薛氏、方靈平白憂心,只是提上一,讓們有個印象,行事能再小心謹慎一些。
……
洗漱過後,各自安睡。
方靈現在習慣和方銳睡了,因為:方銳好說話、不會兇,還會講有趣的故事。
今晚方銳去黑市,方靈也跟著睡得晚了;還有晚上竊賊一事驚魂,心神波不小,方銳講著故事,沒一會兒,小丫頭就睡著了。
方銳卻躺在床上,翻來覆去,遲遲睡不著。
他閉目,召喚出面板,發現劫運點竟然攀升至將近二百點了。
『恐怕,今天發生的事,所佔比重不小……』方銳暗道。
最近,劫運點積攢突然加快了許多。
出奇的,方銳並沒有到欣喜,而是想到了更多:「以草芥之,這大世之中,何嘗不是一種劫數……劫運點的映照,正是世之影。」
「劫運點積攢的加快,意味著:這蒼生之劫,越來越猛烈了麼?」
「大勢滔滔,百姓若蜉蝣,一個浪頭波及,就是家破人亡。在這世道,寧靜平安,這種東西,都為了難得的奢侈……」
別看柳樹衚衕的鄰居,苦是苦了點,還能安穩過日子。可其實,這種安穩,就如沙子搭建的城堡,在風浪之下,一即潰。
方銳苦心孤詣的準備,最多也就相當於一個舢板,勉強能撲騰兩下,要想在這世之中乘風破浪,卻還差了許多。
「力量、力量啊!」
方銳眸子幽深,著窗外漫天星,心中發出一聲嘆息。
……
次日,上午。
方銳拎著二斤棒子麵、五份『去疤膏』,去往甜水井衚衕,江平安家。
棒子麵還好說,江嫂嫂見到『去疤膏』,歡喜不勝,差點沒當場親方銳一口,熱得不行。
午飯時。
照例,江平安、方銳倆男人在外面喝酒,江嫂嫂帶著孩子去裡屋吃。
午飯:棒子麵粥、棒子麵饃——這是提前知道方銳要來,特意準備的,倒也沒什麼。
可下酒菜,除了一碟豆乾、一盤茴香豆之外,竟然還有一大碗燒!
「嫂嫂,這是……燒?!這可太客氣了!」方銳都有些寵若驚。
這世道,這年景,在普通人家,過年都不一定能吃上,更別說是招待客人了。
而且,他看這一大碗撕碎的燒,其中竟然有三條,明顯不是一隻的分量。
「嗨,這還是沾了小方你的,是這樣,我和老姐妹們……」江嫂嫂解釋道。
方銳懂了。
大概就是:江嫂嫂應承下了『膏』的事,的一群老姐妹們,也不好意思白拿……這是做了換。
如此說來,還真是沾了他的……江嫂嫂借花獻佛,同時,還有想讓方銳多搞些『膏』……不,是『去疤膏』的盤算。
『看來,不管是哪個時代,只要有條件,人都對自己的容貌上心無比啊!』
方銳心中暗道,這般考慮著,都有想把『去疤膏』改名『膏』的心思了。
江嫂嫂手藝不錯,燒做得香噴噴,酒水麼,是方銳上次帶來剩下大半的老黃酒。
燒就酒,越喝越有。
方銳、江平安兩人,喝著聊著,越喝越深。
直到喝得日頭偏轉,江平安已經醉倒,方銳也真正微醺,這頓酒方才結束,他告辭起離開。
離開前。
江嫂嫂熱地不行,打包了一些架強塞給方銳,要他帶上:「帶回去給大娘、妹子嘗嘗,骨架上面的我沒剔太乾淨,當個零子,也能嘗嘗味兒……」
「哎,嫂嫂……」
方銳推辭一番,還是收下了。
就在他心中暗暗自豪自己值的魅力時——
「那個,小方啊,還是『膏』的事,你能不能再多弄一些……」江嫂嫂扭扭說出了意圖。
「咳咳!咳咳!嫂嫂放心!」
自被破的方銳眉頭跳,滿口應付著,尷尬地溜掉了。
……
午後,在知了、蟲嘶聒噪的喧囂中,方銳踏著暖,回到了柳樹衚衕。
這時。
三娘子、方薛氏,正坐在院子里,補補,不時閑話一句衚衕里的事。
囡囡、方靈,兩個小丫頭坐在一邊,翻著花繩。
們年齡相仿,又住得近,本來就會在一起玩,近來,一起玩耍得尤其多。
因為:柳樹衚衕中,其它人家的孩子,基本都半著肚子,沒了活潑勁兒,玩不了。
「兄長,我想聽故事!」
「阿銳哥,你手上拿的什麼啊?」
兩個小丫頭撲過來,簇擁在方銳旁。
「骨架,打包帶回來的,你們當做零子吃吧!故事麼?也有!」
方銳微微醺然,卻又沒有睡意,乘著這興頭,在藤椅上躺下,微瞇著眼睛講起了故事。
旁邊,方銳、囡囡在小板凳上並排坐著,一邊小口、小口極珍惜地吃著骨架,一邊聽著故事,好不愜意。
大大的暖下,暖和的風聲吹拂,帶草木聲簌簌。
不知何時,三娘子看了過來,看到兩個小丫頭簇擁著的方銳,怔了一下,眉眼和,不知在想些什麼。
……
傍晚的時候,虎爺帶著倆跟班來了,收這旬的例錢。
在方銳暴出品武者的份后,虎爺見面就是滿臉笑容,對方銳的稱呼,已經從『阿銳』變了更親近的『銳哥兒』,可謂是客氣多了。
了這月例錢,打發走虎爺,方銳臉上的笑容消失,心中又暗暗給這隻死老虎記上了一筆。
「如今,我也有了武,手持砍刀,去虎爺家中清算,也有八以上的把握無傷幹掉這隻死老虎……」
方銳猶豫了一下,還是放棄:「罷了,才八,不到九九哪!再等等、再等等!」
「還是等原定的突破中三品吧!快了,也要不了多久的!」
虎爺和周、周長林、高通一夥不同,對方在明,他在暗,也沒有那種事到臨頭的亟需,大可不必那麼著急。
不多時后。
門外,又一戶人家破家,哭泣的聲音傳來。
方銳沒出去湊熱鬧,只是過窗戶看著,看著一眾鄰居們圍觀、指指點點,或同憐憫;或傷其類;或幸災樂禍……
彷彿又一個迴。
他注視著這一切,下意識想到了老楚家,耳邊的哭聲,與腦海中當初老楚頭『娃他娘嘞,鐲子』的沙啞嘶喊重合在一起,久久沒說話。
……
三日時匆匆而過,柳樹衚衕倒也沒再發生什麼大事。
這天晚上,方家吃過晚飯,又過去了許久,方銳看了眼天,差不多到了時候,便準備出發,讓方薛氏、方靈進地窖。
雖然事先已經告知江平安,對方也應承下來,今晚會守在這一片,但還是讓方薛氏、方靈進了地窖,算是雙保險。
出門。
方銳遠遠看到幾道巡邏的人影,沖當頭的江平安點了點頭,便轉,徑直去往黑市。
——是的,府為了應對城中象,彈不法,衙役擴招了,江平安也順勢升職了一個小頭目,在平民百姓眼中也算是一號人了。
憑藉著七品武者的過人耳力,他還能約約聽到後方的聲音。
「江頭,那邊有道人影!我看不是賊,就是去黑市的,咱們又能發上一筆!」
「發你大爺哩?那是老子兄弟!」
「呸呸,你瞧我這!那啥,江頭,剛才有人過去嗎?我咋啥都沒看見……」
……
黑市。
按照規律,今日是方銳來賣葯的日期。
黑市口,幾個攤位上的小販,在一起閑聊。
「若是沒出事兒,那個賣葯的,今個就該來了……可惜了……」
「是啊,那人也是倒霉,竟然被周長林、高通一夥兇人盯上!」
「我聽說,近來『去疤膏』可俏得很……周長林、高通一夥兇人,問出配方,可是賺大了啊!」
……
他們話里話外,顯然都不認為方銳今天能來。
至於周長林、高通一夥,全部死的消息?
當初,發生戰鬥的位置,距離黑市較遠……再者,他們的消息,也沒那麼靈通。
黑市口。
『快刀客』袁達一如既往瞇著眼,靠在藤椅上,著橫刀,往來進出黑市的人,無不是一聲『袁爺』,恭敬地放下市費。
只有偶爾到租賃攤位、鋪子的,他才會上一,隨手扔出一塊號牌,那副懶散的樣子,好似對一切都漠不關心。
直到——
方銳來到。
見到這悉的影、悉的裝扮,黑市口,那幾個攤販,齊齊噤聲、眼睛瞪得溜圓,如同見到了鬼一般。
「袁爺,這是今天的市費、攤位費!」方銳出三個大錢。
袁達眼神奇異——那是……驚訝。
他子坐直了些,不像以往,隨手扔出木牌,這次,卻是手遞過。
——以黑市手眼通天的背景,自然早就曉得周長林、高通一夥死,可袁達此人,只喜練武,對外界之事並無過多關注,故以也未提前得知。
「謝過袁爺。」方銳明顯覺到袁達的尊重,對強者的尊重。
『我反殺周長林、高通一夥,實力得到了此人認可嗎?果然,這個世道,拳頭至上啊!』他心中暗道。
不過。
方銳倒也不會以為:袁達是怕了自己,或者:覺得自己有多大本事,開始飄了。
遠不至於!
他明白:袁達能坐鎮黑市,保底也是八品,更大概率是和他同樣的七品,並且,看那橫刀就知道:對方多半還會一門湛刀法,自己……大概率是打不過對方的。
至於中三品?
反倒不太可能。
中三品武者,在常山縣中,都算是一隻腳頂層了,也就縣中幫派的幫主,以及大戶人家才有。
黑市背後靠山是城中大族,中三品武者自然是有的,但照樣數量稀,每一個都是寶貝,不太可能放到這裡。
方銳領了號牌,徑直進黑市,尋找位置。
直到他的背影消失,後,才響起嘈雜的議論聲。
「那人竟然來了!這可真是……難以置信……」
「這人既然來了,那麼,周長林、高通一夥兇人,多半是栽了……也是,這兩天確實沒看到他們……」
「後生可畏啊!周長林、高通一夥兇人,也是夜路走多了,撞見鬼了!」
「能反殺周長林、高通一夥兇人,至也是八品的實力……從今以後,那人的生意,再沒人敢覬覦了!」
……
「有些意思!」
袁達注視著方銳的背影,喃喃了句,便又重新恢復了慵懶,躺回藤椅上,瞇著眼睛著橫刀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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